“對啊，”李奇愈加驚訝了，他丟下手裏的衣服緊跟上泊澈，“那少主您豈不是要對瓊小姐負責啊？”

“負責？”泊澈挑眉。

“不是嗎？”李奇說話的時候不忘要清洗毛巾。

“你沒看見她耳朵上的耳環嗎？”泊澈用他遞來的毛巾蓋住臉，順便蓋住他失落的表情。

李奇想了想，好像是有這麽回事，他不是很確定，只是有那麽一點印象記得麗麗雪的耳朵上掛了點東西。

是耳環嗎？

少主說是那就是吧。

“好像有吧。”

“你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？”泊澈問。

“我知道啊，”李奇肯定地說，“我當然曉得，我爸跟我講過的！”

他的父親是中心國人，所以他知道中心國的女孩子掛上耳環是什麽意思。

“您說到耳環，我記得您好像也有一對？”李奇試探性地開口挑起了這個話題。

泊澈把毛巾丟給他，用非常敷衍的語氣回答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您……”李奇將毛巾浸泡進水中，慢慢地說，“您有自己想送耳環的對象麽？”

氣氛馬上凝結下來，李奇放緩擰幹毛巾的動作，從此刻開始他就懊悔不該嘴賤提那麽老遠的事情。

站在鏡子前的泊澈凝望了自己好一會兒。

要刷牙，在把牙刷伸進嘴巴前一刻，他說：“嗯。”

嗯？

李奇屏住呼吸，少主剛剛那句話是回答他的？那這意思是，他們少主有喜歡的人了啊……

是誰啊？

有時答案也不會解決疑惑，它只會帶來別的、更多的問題。

有人來了。

在房間裏失魂落魄的麗麗雪聽見院子裏傳來很大的響聲，她應聲朝窗外看去，那是一隊氣勢昂揚的兵馬，想要更仔細地觀察，但大片的樹葉遮蔽住她的視線。

軍隊。

並且這是一支與跟隨他們的軍隊不太一樣的隊伍。

這從士兵身上的盔甲可以看得出，他們是堪伯藍另一只軍隊。

來人是賀訣，他年紀與泊澈差不多大，兩人是在瑪麗城練武場認識的，因理念相近而結為朋友。

帝國近期在部署邊境的軍隊，賀訣正好被安排在黑石帆附近，聽說泊澈在東熊出了意外，他特意趕過來探望。

走在賀訣前面的是兩個小隨從，左邊是個女孩，右邊則是個男孩。

“李奇！”

活潑的女孩在院子裏大叫道。

“幹什麽幹什麽？”

李奇從客廳裏蹬蹬蹬地跑出去，他怒斥女孩，說：“芙兒，你別這麽大聲好不好？我們少主需要靜養！”

教訓完樂芙兒後，李奇又朝賀訣鞠躬，禮貌地問好：“賀將軍，您好！”

“你好。”賀訣笑道。

樂芙兒捂住嘴巴，她踮起腳望向正從屋子裏走出的泊澈，放低聲音道歉說：“對不起，少主……”

“沒關系。”泊澈朝她溫溫一笑。

笑容，那樣溫柔的笑容恰好就被麗麗雪看見，她像個偷窺狂似的趴在窗邊盯著外面，費盡心力避開一張又一張樹葉，卻瞧見泊澈對著別人微笑。

心口沁涼，好像被澆了一桶冰塊上去。

她曾經每天的每時每刻都擁有。

但那是曾經了。

“那少主，”樂芙兒捏緊衣擺，謹慎小心地問，“您身體怎麽樣呀？我聽說您受了好重的傷呢！”

“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？”泊澈擡手揉揉她的頭頂笑道。

他走過樂芙兒，到了賀訣跟前。

“精神是還不錯嘛……”賀訣雙手環抱著，“我的探望好像沒必要？”

泊澈擡手給了他肩膀一拳頭，沒好氣地說：“去那邊聊聊吧。”

他用下巴指指院子裏一處乘涼的桌椅說。

“是。”賀訣應道。

“李奇，你帶他們去別處玩吧。”泊澈吩咐道。

“少主，我知道了！”李奇點頭，然後對樂芙兒和那懵懂的小男孩說，“好了好了，芙兒，還有你，跟我走吧，大人們有事情要說了。”

樂芙兒牽上小男孩，跟李奇介紹道：“他叫科科，李奇，他有名字。”

“科科是嗎？好，我記下了，走吧，你們吃早飯了嗎？要吃什麽零食嗎？”李奇一邊說一邊把他們帶離這裏。

忠誠的士兵在兩位大人走向乘涼地後立即排隊站好，把這兒嚴密地包圍保護起來。

聲音漸漸小了很多，麗麗雪再也聽不見那一道熟悉的嗓音，哪怕就是腳步聲，也沒有了。

窗外只有風聲，還有樹葉的聲音。

她無力地躺倒在床上，似乎是在床上，但其實渾身已落進深海，並還在不斷地下墜。

從沒想到這樣的事情，她指泊澈身邊有別的女孩子這回事。

也許是她見慣了他周圍全是男人，所以不曾往這個方向想過，可……

她翻了個身，把背朝向窗戶。

他是堪伯藍韋利家族的少主，以後或許還會是堪伯藍的繼承者，他的身邊，怎麽可能會沒有別的女人？

一個？

兩個？

恐怕不止……

麗麗雪遭受到來堪伯藍後最糟糕的消息，她把臉埋進柔軟的被子裏，讓黑色把她全身浸泡滲透。

閑聊只忌諱對象，從不忌諱時間。

烏雲遮蔽太陽，讓這個清晨有些罕見的冷。

坐下後，話匣子就該打開了。

賀訣打量著他，問道：“身體怎麽樣？傷到哪兒了？”

“肩膀，沒什麽要緊的，已經縫針了。”泊澈說得很輕巧。

“那就好，”賀訣笑笑，隨後他想起來時聽到的軼聞，又接著說，“我聽他們講你在東熊過了一夜。”

“是這麽回事。”泊澈瞇了瞇眼睛說。

賀訣點點頭：“嗯……我還聽說，不是一個人。”

“？”泊澈挑起眉，他看見對面的男人展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。

“你跟一個女人，在東熊呆了一個晚上。”賀訣幹脆直接說出來。

“這怎麽了？”泊澈不為所動。

“女人。”賀訣簡單扼要地把關鍵詞提出來。

“女人，是，是個女人，但我沒法理解你露出這樣的表情。”泊澈聳肩。

賀訣端起茶杯淺啜一口，嘴角勾笑。

“在你看來，我不能跟女人在一起？”泊澈反問。

“我可沒這麽講，”賀訣把茶杯放下，“我是好奇，為什麽你要救她。”

“芙兒也是我救的，怎麽沒見你這麽好奇。”

樂芙兒是一年前泊澈偶然救下的，她是個混血兒，當時正遭到驅逐，他把她從士兵手下救了下來，之後委托給賀訣照顧。

“這不一樣。”賀訣擺擺手。

泊澈冷哼一下：“有什麽不一樣的？”

“泊澈，那是個中心國的女人。”

“中心國。”

賀訣強調了一遍。

他與泊澈知根知底，自然也知道他是怎麽回到堪伯藍的，說得難聽點，他們這位現在高高在上的少主是被人賣進來的。

被他曾經深信不疑的中心國人賣到這裏。

“她是翻譯，正好是我們需要的。”泊澈一臉平靜地說。

賀訣笑了笑：“我不跟你爭論這個問題，你的借口總比我的問題多。”

“不過提到女人，我們少主到現在還對這些沒興趣嗎？”

“你很無聊啊。”泊澈翻翻白眼。

“你要是來講這些閑話的，我可就不陪你了。”泊澈說完作勢就要站起來。

“好了好了，我不說了，”賀訣叫住他，“談一談正事吧。”

“說吧。”泊澈重新坐好。

賀訣清清嗓子，擺正臉色說：“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要來黑石帆吧？”

“我知道，大主他還是決定要開戰。”泊澈皺眉。

“是，目前正在進行軍隊的部署工作，我想再過不久……就要開始了。”

泊澈揉揉眉心，又問：“難道梅裏家族沒什麽作為？”

“拜托，你難道不曉得現在在議會裏誰更風生水起嗎？”賀訣感嘆了一句，“我的少主，你可是大功臣啊。”

從泊澈，不，準確來講是這雙冷光翡翠成為韋利家的東西後，憑借堪伯藍人對於這雙眼睛的狂熱崇拜，韋利家就在議會裏擁有了更有力的話語權。

曾與韋利分庭抗禮的梅裏早就沒了以前的意氣風發，不少原本支持梅裏的人臨陣倒戈，致使現今的韋利成為最大贏家。

“別挖苦我了，”泊澈聳聳肩，“那你們有什麽對策？”

韋利家族是不折不扣的戰爭派，這當然源自他們古老悠久的功勳傳統。

他們最渴望的莫過於用戰爭中獲取的勝利獎章掛滿身體，然後將自己的名字刻印在象征無限光榮的英名巨石上。

而以梅裏家族為首的則是堅定的反戰派，在當今這個國家相互聯系的世界裏，他們認為武力戰爭並不會像從前那樣給自身帶來好處，因此在得勢時曾與周邊國家簽訂了名為“帕泉”的和平協定，用這張有著幾國元首簽字的紙張維系了許久的平靜，也為國家的生產力發展撐起一片足夠的空間。

稍加誇張一點地說，堪伯藍目前之所以能在實力上傲視群雄，與這段平和時期扯不開聯系。

但是，當韋利重新奪得權力後，他們單方面撕毀協定，導致近幾十年邊境線墮入水深火熱。

國土在擴張，堪伯藍的名聲也在直線下降。

泊澈就置身在這樣的家族中，他們習慣要用武器解決一切問題，這與他天生不合，他從心底不能接受這樣的理念。

在韋利家兩年的學習，倒使得他越來越傾向於梅裏家族的主張，即采用和平的手段為國家爭取利益。

與賀訣交好，也是因為這個原因。

“只能盡量拖延了。”賀訣憂心忡忡地說。

“國際聯合會方面呢？”泊澈問。

“他們派了人來，這幾天應該在跟大主見面了。但我想大主這一次是下定了決心，一點點聲譽他不會在乎的。”

“另外，”賀訣繼續說，“同我一起來到黑石帆的還有繆家的人。你得提防些，他們向來就對古文物的計劃有微詞，說不準會來找些茬。”

“我知道了，我會叫他們註意的。”泊澈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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